她的一生，为了钟爱的电影事业，为了热爱的祖国，终是问心无愧了。

文

阿晖

黄柳霜，这个几乎已经被淹没在历史中的上世纪早期好莱坞华裔女星的名字，随着她的头像登上了美国货币又再度进入人们的视野。她，是首位登上美国货币的亚裔。

据美国媒体报道，美国铸币局(U.S.Mint)将于10月24日发行一枚全新的25美分硬币，硬币正面是乔治·华盛顿的肖像，而背面则是好莱坞华裔演员黄柳霜（AnnaMayWong）的经典脸部肖像，展示了她标志性的极细柳叶眉与齐刘海，以及搭在下巴处的一只纤长的手。

这枚硬币的发行数量超过3亿枚，这是美国“杰出美国女性铸币计划”的一部分，旨在纪念在各领域的先驱女性。有黄柳霜肖像的硬币，是一套5枚中的一枚，其他4款以杰出女性形象为蓝本的25美分硬币也在今年发行。

今年恰好是黄柳霜首度担任电影主演一百周年，美国铸币局在官方新闻稿中表示，“她是一位勇敢的倡导者，为亚裔美国演员争取了更多的代表性和更多多元的角色。这个硬币的设计是为了反映黄柳霜所取得成就的广度和深度，她在一生中克服了许多挑战和障碍”。

美国硬币上出现的第一张亚洲人的面孔，是对这位华人女性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下，勇敢与命运抗争的坎坷人生传奇最好的纪念。

01

年，黄柳霜在洛杉矶唐人街附近的一个祖籍中国广东台山市的美籍华裔家庭出生。虽然生于美国，长于美国，但她更喜欢家里传承下来的东方文化和中国习俗。

那时，唐人街成了很多好莱坞电影公司拍摄的重要场地，充满神秘的摄影棚和摄像机，也深深吸引着幼小的黄柳霜，让她萌生了成为一名电影明星的梦想。

14岁那年，黄柳霜终于在电影《红灯笼》中得到了一个临时演员的角色，虽然只是一个龙套，却开启了她在好莱坞的电影生涯。年，黄柳霜终于得以在影片《海逝》中担纲主演，此后她与玛琳·黛德丽、琼·克劳馥、劳伦斯·奥利弗、道格拉斯·范朋克、查尔斯·劳顿等那个时代好莱坞的著名演员合作拍摄了《月宫宝盒》《唐人街繁华梦》《上海快车》等佳作。她的齐刘海和细长眉毛，也引领了一种全新的饱含东方韵味的时尚风潮。

尽管自身很努力，对表演有着无以伦比的执着和认真，也被公认为好莱坞第一位华裔美国电影明星，是好莱坞最美丽的女性之一，可是由于当时美国根深蒂固的种族主义思想，很多时候黄柳霜只能作为一个配角，演绎着一些剧情尚未结束就凄惨死去的角色，或者是丑化华人的角色。黄柳霜有句名言说她“死了一千次”，因为在她出演的每一部电影中，她的角色都死了。由于当时美国法律禁止不同种族的演员在银幕上互相亲吻，她经常无法扮演浪漫电影的主角。

这让她十分难过，却又无能为力。现状她没有办法改变，所以只能提高自己的演技。事实证明，她做到了，她饰演的中国少女莲花可谓是好评如潮，就连男主的风头都被盖过。

美国国家公共广播电台（NPR）曾报道，黄柳霜经常被安排出演带着种族主义偏见的角色，且得到的片酬过低。一个例子是，在年出演《上海快车》中，黄柳霜的片酬只有美元，而与她合作的白人女演员玛琳·黛德丽的片酬则为美元。然而她的表演被许多电影史学家评价为比黛德丽的更好。

当米高梅在上世纪30年代将赛珍珠关于中国农民的小说《大地》改编成电影时，黄柳霜被认为是该片女主角的最佳人选，但影片反而选择了德国女演员路易斯·雷纳出演这个华人角色。

黄柳霜也一直在呼吁，在抗争。年，她在接受美国《洛杉矶时报》采访时曾直言自己所面临的种族歧视：“我对自己必须扮演的角色感到厌倦，为什么银幕上的中国人几乎总是影片中的反派，而且是如此残忍的反派——凶残、奸诈、如同草丛中的蛇。我们不是那样的人。”

02

由于厌倦了被忽视的主角角色，黄柳霜曾于年移居欧洲，并主演了英语、法语和德语的多部电影，比如《海上繁华梦》、《爱比刀更利》、《人海浪蝶》等。

她出众的演技得到了观众和挑剔的影评家的认可。没多久，她的形象就传遍了欧洲，整个欧洲的电影杂志争相为她刊登大篇幅的报道。欧洲影评人经常把她称为中国人，她也越来越认同中国人这一称呼。

她曾对记者说过：“我真希望自己生在中国。”她称中国人为自己的“同胞，这些最古老的文明人士”。这是她对祖国的热爱和对拥有数千年文化传统的国人深深的崇敬。

在欧洲期间，她写了一篇关于“中国人被误解”的文章。她告诉读者，实际上中国人本性善良、热爱生活，他们的纺织、陶瓷、服饰和宴饮都体现着这些特征。华人将友谊和家庭看得高于一切。虽然那时的她还没去过中国，但她相信，中国就是她梦中的样子。在欧洲，她以身为中国人而骄傲。

年，日本入侵中国东北，日本侵略者的暴行让她与国内民众感同身受，无比愤怒。在这年年底，她发表了题为《中国东北》的文章，谴责日本侵略者的暴行。文章写道：“尽管有日本铁蹄的蹂躏，有着完美纯洁道德与高雅精神的中华文化定将在血腥与暴力之上绽放。”

年1月，黄柳霜踏上了回中国的寻根之旅。在中国她结识了林语堂夫妇、梅兰芳、胡蝶等名人，大家对她的热情，让她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黄柳霜回到祖国

这次中国之行，虽然没有使她成为中国公民，但却更激起了她的民族认同感，她将自己视为中国人，她要尽自己最大努力改善祖国的形象，改善人民贫困的现状，支持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

这也是她一生唯一的一次中国之行。

03

黄柳霜不是政治家，但有朴素的民族情感。回到美国后，她和很多海外华人一样，在抗日战争期间用自己的方式来救国救民。

当时美国有一个叫做“援华联合会”的组织，是美国公民用以援助中国的一个民间组织。黄柳霜从中国回美以后，就开始以各种方式支持这个组织的活动。

年圣诞节期间，黄柳霜主演了一部新的影片，她将大约美金的片酬，全部交给了当时正在为美国援华联合会募集善款的著名华裔医生玛格丽特·钟。

年6月，黄柳霜又开始了筹款，为中国捐献紧缺的药品。她拍卖了自己多年来在巴黎、纽约、中国购买的，以及好莱坞为她购置的所有礼服，还在拍卖会展示了在中国拍摄的五卷胶片，让大家加深对中国的了解，希望更多的人能加入这场募捐之中，为中国的抗日奉献一份力量。

此后，她逐渐开始全职为美国援华联合会工作。并且还成为了一项旨在向中国和美国援华会提供医疗援助的运动——“饭碗”运动在电影界的主要负责人。年，她出演的反日宣传电影《缅甸炸弹》和《重庆夫人》在美国播出，她将这两部电影的片酬所得全数捐赠给了中国联合救济会。

在美国受到种族偏见的黄柳霜，在她心想的中国却曾因银幕形象而被唾骂，甚至一度遭到“封杀”。这种夹缝中的生存，让她相当失落和痛苦。她曾被国内记者犀利质问：“你为何在好莱坞演出伤害华人形象的电影？”黄柳霜答道，若不由自己接片，势必由白人演员或者日本、朝鲜人来饰演，那效果更可怕，华人更没有机会维护自身起码的形象。

黄柳霜的第一次恋爱对象是她出演《冰火两重天》的导演马歇尔·尼兰，但这个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并没有给她带来爱情。此后黄柳霜也有过多次的恋爱，都是年长的白人男子。伤心过后，黄柳霜也曾想过嫁给在美国定居的华人，然而他们却嫌弃她是个戏子。

随着黄柳霜拒演反面角色的消息一个个被传到中国，尤其是得知她在抗日战争时期，一直在为国家捐献物资和资金，国人对她的认知开始改变。黄柳霜在好莱坞的艰辛、还有所承受的屈辱和无奈，都被人们所逐渐理解。

只是情感的命运终究没有眷顾黄柳霜，她终其一生都没有与一个中国男人恋爱过，嫁一个中国男人，成了她一生追寻的梦。

04

在黄柳霜的影坛职业生涯中，一共出演了包括《唐人街繁华梦》《上海快车》在内的60多部电影。她的职业生涯也不仅仅局限于电影，还横跨电视和戏剧。出演为其创作的美国电视剧《柳霜夫人的画廊》，让黄柳霜成为美国电视剧中首位亚裔主演，她还曾在伦敦和纽约的剧院舞台上表演。

她的职业生涯中横跨默片、有声电影、舞台和电视，她对中国角色的描绘，在种族主义和歧视公开化的时代，在某种程度上打破了白人观众的陈规定型观念。

年，黄柳霜在格劳曼中国剧院打下了第一颗铆钉，但她没有被邀请在水泥中留下手印。年，已经淡出银幕的黄柳霜，作为首位华人明星在好莱坞星光大道的落成典礼上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那颗星。

在黄柳霜那颗金色星星的旁边，是女演员刘玉玲的星星，她在年成为第二位入驻星光大道的亚裔美国女性。当时，刘玉玲在演讲中，感谢黄柳霜为她和其他演员开辟了道路。她指着她们两人相邻的星星，开玩笑说：“我们其实可以在这里建立我们自己的小唐人街了。”

年2月3日，黄柳霜突发心脏病离世，享年56岁。《纽约时报》当时对她的评价是“好莱坞辉煌年代最令人难忘的人物之一”。

虽然人生坎坷，亦饱经争议，但她的一生，为了钟爱的电影事业，为了热爱的祖国，终是问心无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