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

百岁丁光生研出一种药,办过一份刊

发布时间:2023/7/26 9:28:53   

年11月26日,丁光生在杭州。受访者供图

从年国立中央大学医学院毕业起算,丁光生的工作时长有73年。

以他自我评价来说,这73年中,他做过两件事:一是为中国科学院上海药物所建立药理研究室,二是创办《中国药理学报》。他参与发明了第一个被美国仿制生产的中国新药,也获得过中国出版工作者协会的“韬奋出版奖”。中国科学院院士陈凯先将他称为上海药物所药理学研究及中国编辑学的奠基人。中国工程院院士秦伯益作诗夸他:“新药评价自君倡,期刊规范赖翁扬。”

后辈们称他的一生波澜壮阔,他遇过日本人的飞机轰炸,随着逃难的人群辗转过西南多地,又考得公费留美名额,成为中国第一批麻醉学专家;上世纪五十年代,他在博士毕业、留院行医而生活优越时返回中国,自此在中科院上海药物研究所工作至96岁。

年轻时,丁光生面目俊朗,轮廓清晰,上了年纪后,脸颊又圆润起来,和其小时候的照片越来越相像。他的标志是一副厚重眼镜,他有一千度的近视,晚年患青光眼直至失明。他在黑暗中又工作了近二十年。除此之外,他拒绝显出老态,一生喜爱甜食、摄影与交响乐。他的个头有一米七八,他将这种海拔高度保持到百岁。

年10月6日晚9点48分,丁光生在上海逝世,享年岁。亲朋们在他钟爱的德沃夏克的交响乐中送别了他。

丁研究员

年4月26日,医院,一剂0.2克的二巯基丁二酸钠被注射入丁光生的静脉内。那是他参与发明的一种新药,彼时试药能力有限,他选择用自己的身体试验,观察药物毒性。

他的同事梁猷毅接受了第二针0.5克的注射量,他随后又接受了1.0克和2.0克的注射量。

作为一种新药物的首位试用者,丁光生在此刻的感受不为人知。只有档案记录道,他与梁猷毅的体格检查、血压、心电图、血尿常规检查及主观感受均未明显变化,“半小时内,约有40%巯基从尿中排泄”。两人为此“紧紧地拥抱,泪花从眼眶里闪了出来”。

这说明二巯基丁二酸钠是安全的,可以用于临床治疗。

上世纪五十年代,调查显示全国有一亿人口生活在血吸虫病的风险中,抗血吸虫病所用药物酒石酸锑钾通过静脉注射,在治病救命的同时,也极易引发锑中毒,再次危及患者生命。

在这种背景下,中国科学院上海药物所药理室主任丁光生与相关课题组合作,研发出了二巯基丁二酸钠,用以消除人体内的锑累积、解锑之毒。而后的研究,逐渐证明二巯基丁二酸不仅可用于锑中毒治疗,对重金属铅、汞、砷、铀等都有促排作用。年,中国药典将二巯基丁二酸收录;年,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批准二巯基丁二酸用于儿童铅中毒,强生公司开始仿制生产。

二巯基丁二酸成为第一个被美国仿制的中国新药。

研制出这种药物的中科院上海药物所建于年,然而,其最初的近二十年研究侧重于化学,药理研究几乎为空白。“药物所之有药理研究,实自丁先生来所工作始。”中国科学院院士、前上海药物所所长陈凯先说。

年7月27日,芝加哥大学药理学博士、麻醉科博士后研究员丁光生自美归国,去往上海市武康路号报到。那是一幢巴洛克风格花园住宅,窗台外布满梧桐树影,在其中,丁光生以药理研究员的身份筹办药理研究室,而后领导筹建了国内最早的抗高血压和抗血吸虫病药物研究小组。他亲自设计实验室、手术台的图纸,跑遍上海市采购卡片箱、计时器,又参与实验动物房建造,在冬日里夜宿房内,手捧火盆烘烤潮湿的水泥。

年12月,丁光生与周传青结婚。在长子丁民乐的童年印记中,父亲总在凌晨三四点即离家去单位,“因为觉得早上清静,没人打扰。”而晚上七八点、有时十点多才回家。在单位食堂用早餐,他总是将午饭一起买下,以省出中午排队的时间,好泡在实验室里。逢节假日,药物所保卫处唯独不封丁光生的实验室、办公室的门,因其“年三十、年初一也照样去所里上班。”他注重手下科研人员的外语能力,常发起群体学习,以便查阅外文学术杂志。中国工程院院士池志强曾在丁光生组织的俄文小测验中获得第一名,得其赠送的一把工艺小剑。

年11月24日,丁光生与长子丁民乐在杭州火车东站合影。受访者供图

丁光生在备忘录中记录了中科院上海药物所及药理组的发展变迁:年7月30日,时全所21人;年11月26日,仅药理组便发展至21人;年4月30日,药理组成员达26人;年5月2日,药理研究室全体有60人;年3月7日,药理研究室扩编为三个室,他任二室主任。

年,时任上海药物所所长陈凯先梳理药理室工作历史,发现建室半个世纪以来,“经筛选、药效和机理研究,推荐到临床的药物至少50个。”救人性命无数。

丁博士

年7月23日,丁光生出生在一个科学世家。他的父亲丁绪贤曾在北京大学、浙江大学任化学系主任,母亲陈淑任教于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两位叔父分任国立中央大学物理系、化工系主任,竺可桢是他的姨夫。

年春天,丁光生通过教育部全国统一公费留学考试,去往美国学习临床麻醉学。

从他的履历及日记来看,在美期间他的工作及生活十分顺利:他只用三年便获得了芝加哥大学药理学博士和医学博士学位,他给芝加哥大学医学院学生上课,在芝加哥大学外科麻醉科上班,升任住院医师;为应博士生的外文要求,他参加芝加哥大学德文考试,“Passathighlevel(优)”;他被美国SigmaXi学会选为会员;他游访美国与加拿大的多个高校,与黄宛、李果珍、杨振宁等人交往。

年6月,时任上海药物所主任赵承嘏致信丁光生的父亲、浙江大学化学系教授丁绪贤:“吾年迈力衰,对于青年召为科学家,当尽力照顾,使我国药物工作能放一异彩。”促丁绪贤邀正在美国的丁光生归国报效。年7月1日,丁光生即启程回国。不久后,赵承嘏再次致信丁绪贤,赞丁光生“积极精神,近所罕见”。

丁光生(左三)与父亲丁绪贤、母亲陈淑及哥哥丁普生合影。图片来源:《丁光生的八十年》

丁光生鲜少提起回国的初衷,“每次就像挤牙膏一样讲一点点。”他告诉子女们,他曾在报纸上看到解放军夜宿上海街头,“认为这些人应该可以救中国。”但那时中美尚未建交,他自己辗转联系到中国政务院,通过外交斡旋后,坐船经日本、菲律宾,抵香港,又换乘两次方踏上祖国大陆的土地。

实际上,这种动荡飘零在丁光生的青年时代并不罕见。他祖籍安徽阜阳,出生于北京,童年及青年的多数时间在苏州度过。他在备忘录里写道,年8月16日,日军飞机轰炸苏州市区,他于次日出发往内地逃难;其间辗转武昌、桂林、梧州,在梧州时“见报知”自己考中国立中央大学医学院,遂乘船至柳州,又坐车经贵阳至重庆入学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时转去成都就读。抗战胜利后,年,他回到南京中央大学原址,学习工作的生化科“在日军建造的平房内”。在南京一年有余,次年夏天他便乘船去了美国。

“胜利炮一响,大家便想着回家,当然了,逃离了八年,谁不希望回家瞧一眼呢?”而后北上南京,“与寄居七年之成都挥别……是回家,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他在年的一篇文章中写道。

熟悉丁光生的人都知道,这种乡愁贯彻了他的一生。他爱好听捷克著名作曲家德沃夏克的《自新大陆》交响乐,自认对德沃夏克背井离乡的创作经历深有共鸣,时常哼唱之。

他在备忘录中记载,年夏天,在美国旧金山起航归国前,他遇美国军警突击检查行李;于香港下船后,他又被英国军警持枪监视。待终于到达深圳罗湖火车站时,他第一次见到新中国国旗,热泪盈眶。

丁主编

丁光生晚年与人说,自己这一生只做过两件事,一是创建上海药物所药理室,二是创办《中国药理学报》。

年1月,本就近视度的丁光生曾入院检查青光眼,他的视力开始不可逆地下降,科研似乎走向末途——他后来对学生刘华清提过,视力障碍是他放弃科研的主要原因。时年近六十的他本可退休,但同年9月,受中国药理学会要求,《中国药理学报》创刊,他任主编。花甲之年,他开启了一份新工作。

这在当时并不是一份瞩目的工作,“学报对国家、对科学发展来说很重要,但对个人没什么好处——搞研究的人发论文是光荣,但为论文做编辑的人,就是为他人做嫁衣,有什么成果都是别人的。”陈凯先说。

陈凯先回忆,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国内学术期刊行业还是一片混沌,“刊物的种类少,办刊水平也低,文章的规范都落后于国外,在国际上也没有什么影响力。”

丁光生的国际视野完全显现出来了。从年9月《中国药理学报》创刊始,他便要求刊物编排向国际标准靠拢,譬如采用了国际单位制,应用关键词和结构式摘要;又要求中文文章必须配备英文摘要,从年2卷1期起,要求文章内的图表亦用英文阐释。每有外宾到上海药物所访问,丁光生必赠送一份《中国药理学报》,所内有人出国访学,也会受其托将学报带出国交流。

上世纪八十年代,丁光生在上海药物研究所办公室内工作。图片来源:《丁光生的八十年》

上世纪八十年代,陈凯先在上海药物所读研,屡见到丁光生将不合格的论文退回,“当时的人英文普遍不是很好,但是又要求英文摘要,总被退回修改,一遍不行改两遍三遍,有些人改几遍都通不过。”编辑部里流传着一种说法,丁先生审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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